杨舒：竖屏微短剧的叙事策略与精品化路径

摘要：随着移动设备与通信技术升级，竖屏微短剧作为新兴视频剧形态快速崛起。本文从媒介技术条件、泛娱乐化追求及消费市场三个方面入手，论述了其叙事策略的形成、特征、局限及进一步兴盛发展的路径。认为媒介技术促成了竖屏微短剧垂直信息流格局的空间重构，以及对算法适配原则的重视。其作品的优势在于强化了对观众的代入感，但也导致了内容同质化之类的弊端;泛娱乐化语境催生了“高概念+”设计、即时反馈机制与情绪主导的叙事逻辑，使作品能够精准迎合受众期待，却易引发价值观偏移与叙事断裂；消费市场的诱导形成了快消品定位、垂类细分与消费符号植入之类的叙事指向，使作品获得了高频次收益，但过度的商业化追求亦侵蚀了作品的艺术性与思想性。针对现状，创作者应反思存在的叙事局限，在以内容优化促进精品化、以IP延展推动精品化、以机制完善引领精品化方面进一步加强探索，努力打造精品，推动我国竖屏微短剧创作与消费市场的健康发展。

关键词：竖屏微短剧;叙事策略;媒介技术;泛娱乐化;消费市场;精品化

随着移动设备的迭代与通信技术的升级，线上消费愈加便捷，我国当代影视剧创作进一步活跃，不断出现新的作品形态。2020 年 8 月，广为大众喜爱的“网络微短剧”作为一个门类进入国家广播电视总局重点网络影视剧备案后台，同年12月，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办公厅出台《关于网络影视剧中微短剧内容审核有关问题的通知》，正式将微短剧定义为单集时长在10分钟以内的网络影视剧，其成为官方认可的网络影视作品形态。其中，作为分支的竖屏微短剧正以独特的非跨媒介表现形式与最大限度地满足大众娱乐需求的叙事方式，成为影视消费市场中的一匹黑马。截至2024年12月，我国网络视听用户规模达10.91亿，微短剧用户规模达6.62亿，使用率达59.7%，应用使用时长追平即时通信。同时，碎片化传播生态导致受众的媒介习惯养成，为竖屏微短剧从小众到火爆提供了现实土壤。本文拟聚焦竖屏微短剧的叙事策略，从媒介技术角度探求其外在呈现特点，从泛娱乐化的市场需求角度探究其内在叙事逻辑，从消费市场角度探索其叙事指向，并结合其在叙事策略上存在的问题，寻求实现精品化创作的可行性路径。

一、媒介技术促成的竖屏微短剧

2018~2019年，短视频平台上涌现出一批以内容幽默搞笑、剧情不断反转为特点的竖屏微短剧作品，深受观众喜爱。2019年，快手App 上线“快手小剧场”，竖屏微短剧正式以一种独立的内容形态呈现在观众面前。同年，5G网络开始在我国全面铺开，而此时距离智能手机的普及已近6年。因此，竖屏微短剧自出现伊始便与5G网络和智能手机设备的普及密不可分，前者是其传播介质，后者是其播放载体。有关学者指出:“媒介技术的概念内涵并不局限于信息处理相关的硬件设备和平台，还有着非常丰富的外延，包括解决具体信息传播问题或矛盾的方式方法、技能技巧、理念观念、经验规律与体制机制等。”竖屏微短剧正是由媒介技术变革促成的新的视频剧形态。与可以跨媒介播放的横屏影视剧不同，在某种意义上，竖屏微短剧是非跨媒介消费形式，其画面比例通常为9∶16，不适配横屏播放。即便是三折叠手机，展开屏幕后，画面亦在该比例的基础上进行放大。这就决定了竖屏微短剧在叙事空间层面需要与技术条件相对应的新的策略。(一) 叙事空间的重构竖屏微短剧之“微”，是指“以手掌之寸的屏幕为媒介物质”，其“短”是指“以秒为时间单位切割播放单元”。以手机屏幕为媒介的竖屏微短剧，其本文呈现时间通常集中在1—5分钟。为了在极短时间内抓住观众的注意力，其作品更注重悬疑感、戏剧性或夸张的表演性等。作为一种新兴样态的竖屏微短剧，实际上是网络短视频的再媒介化，其叙事的突出特点自然亦包括本文叙事时间、叙事内容、高概念的故事呈现以及能够给观众提供的情绪价值等，正如丹麦学者延森指出的:“新媒介从旧媒介中获得部分的形式和内容，有时也继承了后者中一种具体的理论特征和意识形态特征。”但竖屏微短剧本质上是“剧”，需要通过系统的视听语言来呈现叙事内容，从而构造自身媒介优势与传播特色，其中与具体呈现直接相关的就是叙事空间的营造。影视剧叙事空间的营造主要是通过镜头画面完成的，一般由物理空间和社会空间组成，在由此搭建的立体空间中呈现社会关系、人物形象、人物心理及社会心理的深层结构等。与以语言为表现媒介的文学作品不同，影视剧的内容往往并非“单一形象的线性呈示(如小说叙事中只能在时间的流程中，逐步实现对形象的描写)，而是同时性的具象展示、诸多形象的并列呈现和多种空间关系的并置排列”，力图通过画面中人与人、人与物、人与背景环境的位置关系、移动关系以及景深镜头等，来提示画外空间的存在和画内空间的纵深感，表现人物之间的表面及深层次关系，揭示集体情绪等，让观众通过聚焦客观的二维镜头画面获得主观的三维空间体验，以达到沉浸式代入的目的，更好地引发观众共情，形成更强的受众吸引力。就物理空间而言，在水平化的横屏叙事空间内，无论主要被摄者出现在什么位置，其物理空间背景都会较为全面地出现在画面之内，观众的视觉焦点就会不自觉地分散于各个方面，并以此形成身临其境的感觉。但在垂直化的竖屏叙事空间中，基于横向景深的物理空间必然会因画面比例的限制而大大缩小，不足以形成视觉延伸，也不易于充分揭示人物关系或状态，这在客观上压缩了观众能够沉浸式体验的三维空间，影响了由人物代入的体验与感受。

为了突破这一局限，竖屏微短剧对物理空间予以重构。其重构的突出特点是在物理空间的展现上，形成“环境—人物—解释”的垂直信息流。具体来说，顶部用于呈现环境符号，如城市天际线、豪宅的水晶吊灯等；中部则聚焦人物动作、面部表情等，且尽可能使用中景、近景及特写，以便给予近距离面对手机屏幕的观众更为切实的代入感；底部则承载文字解说功能，即在极其有限的剧情时间内，通过字幕传达或铺陈影响交代必要的信息，并形成视觉焦点自上而下的强制性引导，以辅助叙事完成。在社会空间的表达上，则更多直接用极具情绪张力的近景及特写镜头呈现，并配合台词，包括画外音或字幕等方式，将社会关系或人物的内心世界、故事的情绪爆发点直白地告诉观众。比如在《堕入春夜》中展现感情危机的一对男女之间的对话是通过近景镜头及镜像对称构图，将男女主挤压到画面中部，形成视觉对峙与生理性视觉压迫，阻断了环境信息干扰，强制观众聚焦于人物。同时通过两人争吵的台词，呈现出人物的情感关系及心理状态。这种焦点集中化的叙事策略，使得竖屏微短剧信息高度密集，且无需观众深度参与解码，其特征恰如麦克卢汉对热媒介的解释:热媒介“只延伸一种感觉，具有‘高清晰度’”，“并不留下那么多空白让接受者去填补或完成”。竖屏微短剧的空间营造虽具创新性，且顺应了目标受众基于“超级注意力”的接受习惯，但因“剥夺”了观众思考的机会，自然也就影响了作品内容的思想性与审美意蕴的丰富性。(二) 算法适配竖屏微短剧的宣发机制是以流量为依托的，而流量的形成离不开算法的支配。算法通过分析与用户行为数据所对应的竖屏微短剧内容特征，决定剧集的曝光量、推荐顺序和推送目标。反过来说，创作者通过对算法提供的包括但不限于用户对作品内容的关注度、对作品形式的喜爱度、有限时间内的剧情效果等相关数据进行分析，可以明确目标受众，有的放矢地进行内容设计，迎合受众兴趣，以获得更高的作品曝光率和更理想的推送顺序，同时实现引导付费观看的目的，即算法数据反向塑造叙事呈现。“黄金6秒”是竖屏微短剧平台如抖音、快手及层出不穷的小程序平台通过算法测出的用户划走视频的平均决策时间，创作者也由此得出需在剧集前6秒就吸引住观众的法则 。在《引她入室》第一集的第6秒， 即抛出女主 面对三位保姆候选人，却选择了看起来毫无竞争力的一位，引出悬念，勾起观众继续探索剧情的好奇心；再如“每15秒一冲突”是算法根据用户在视频中的停留时间得出的增强用户黏性的叙事节奏。在《风风火火的她》中，第一个15秒节点是女主兴奋地从庄稼地里跑回家，与留学归来的男友相见，却看到对方牵着一个城里女孩的手；第二个15秒节点，是女主面对男友苍白的掩饰，当面骂他找姘头；第三个15秒节点，则是女主见男主忘恩负义，直接动手将背篓里的蔬菜砸向男主、男主母亲以及男主新女友，以“冲突建立—冲突升级—冲突复杂化”的递进模式将观众牢牢吸引在剧情之中。在竖屏微短剧的切片中，亦充分可见这样一种算法适配行为。切片是以成片为素材，以引流为导向，以变现为目的，根据算法提供的受众喜好及点击率表现制作推广的短片或片段。切片时长以秒计，30秒内居多，这就要求其需在几秒钟内吸引观众，因此最具强戏剧性的高潮片段，如扇耳光、下跪甚至明显性暗示便是切片的首选内容，而由此造成的受众期待会有效地将观众吸引至平台，获得可观的流量。与切片引发的期待相关，观众总希望看到能与切片内容、风格、节奏相一致的正片，加之竖屏微短剧早期的付费机制是观众以“卡”为单位购买观看，且该机制以“漏斗模型”分布，即第一卡以免费观看的形式引流，自第二卡开始轻度付款观看，最后一卡则提升单集价格，甚至叠加广告，一部80集左右的微短剧一般会设置3—5次充值门槛，这就导致大量创作者在创作初期以切片为直接的内容导向，使整部剧集都充斥着响亮的耳光、狗血的撕扯甚至暧昧的“擦边”。如全片103集的《虐完我，霸总追妻火葬场》,扇耳光的剧情竟多达近百个，男主违背女主意愿而女主似拒还迎的亲密行为亦不胜枚举。由此可见，算法适配虽然让创作者有了更明确的内容方向，并以密集的情绪高潮精准迎合了受众期待，取得了一定的流量成绩，但也使创作者从本应聚焦影视作品的审美转向研究算法的分配，罔顾人物弧光塑造、人物关系展现和剧情发展需要，只考虑以片刻的爽点实现引流和变现，不仅降低了作品的艺术质量，还将很快导致受众审美疲劳，难以长足发展。

同时，在“算法推荐时代，信息匹配的规则更加复杂， 平台运用算法工具来分配流量，分配可见性，与内容生产者的信息并不对称”，这就使得很多创作者为了获得更大的流量，常以流量数据喜人的作品为模仿对象进行跟风创作，从而制造出很多“扎堆”产品，如《闪婚后，亿万总裁把我宠上天》《闪婚后，被千亿老公宠上天》《闪婚，千亿老公狂宠我》等，导致剧作内容严重同质化，浪费了大量的创作资源。此外，智能手机的普及意味着拍摄设备的普及，制作软件智能化带来的“一键操作”便捷性，以及AI辅助带来的剧本创作与脚本设计等，打破了技术专业壁垒，使得大量非影视专业创作者加入行业，海量的创作者为竖屏微短剧的扩容提供了有力保障。虽然AI的内容生产依赖既有的线上经验数据，其产出缺乏思想态度与情感深度，但是由于话语权的分散，普罗大众可以借助生成式AI，实现高于社会平均水平的话语表达。但是，若想通过AI技术彻底实现“剧”应有的艺术呈现，必须由专业团队进行项目的策划、编创与制作，如基于叙事结构选取、叙事模式展开等方面的考量进行问题设计等，显然单靠辅助类工具实现优秀作品的生成，并不现实。与此同时，“模仿”往往是非影视专业创作者尽快入局竖屏微短剧的有力途径，这在无形中也加剧了题材、内容同质化的问题。

二、泛娱乐化催生的竖屏微短剧叙事逻辑

娱乐本是人们追求放松和愉悦的精神需求，也是一种能够使人们获得积极状态的精神体验。泛娱乐化则“以经济利益、享乐主义为目的，以娱乐至上为宗旨，以现代传媒为载体，以‘流行元素’为形式，超越娱乐话题的界限，渗透于社会生活各个领域，最大限度地满足大众的感官需求，忽视文化本身的知识、道德价值，使非娱乐话题娱乐化，使娱乐本身庸俗化、低俗化、媚俗化”。以获得商业回报最大化为主要目的的竖屏微短剧，在很大程度上是泛娱乐化思潮的产物，为了迎合市场、博取流量，采取以娱乐化消解具有精神及思考深度、广度的创作和制作理念。与以讲好故事、好好讲故事为前提来吸引观众的主流影视剧不同，竖屏微短剧是以吸引“眼球”为前提来讲述故事，并由此形成了一套全新的叙事逻辑。

(一)“高概念+”设计

“高概念”这一术语起初用于对一种电影类型的表述，其特点是主题简单、叙述直白，是一种高市场化的叙事形式。以追求市场效益为己任的竖屏微短剧显然借鉴并强化了这一形式，从而形成了“高概念+”的叙事逻辑。高概念电影要求能在30秒的广告时长内将其主题内容表述清楚，而竖屏微短剧则用一个短语就将剧集的主题内容清晰地概括出来，如“战神归来”“赘婿逆袭”“打脸虐渣”“暗恋成真”等。对于高概念电影的创作，美国当代电影理论家贾斯丁·怀亚特提出的关键词是:视觉吸引力、市场商机、主题故事(Thelook，thehook，andthebook)，即强调视觉冲击、戏剧冲突和简单直白的表达。与之相同，竖屏微短剧常在以中景、近景及特写为主要画面构图的基础上，用夸张的表情和戏剧化的表演来强化观众的视觉感受，用“狗血”剧情或极端情境制造戏剧冲突，用因果式线性结构和口语化的表达展现故事。如《引她入室》小景别镜头占到全剧七成以上，角色对微表情的表现犹如话剧，台词简洁易懂贴近生活，甚至将角色名字与角色的身份、称呼合并在一起，如正房妻子的名字就叫“郑萋”。该剧以妻子发现丈夫出轨为起因，用妻子招聘保姆来给自己丈夫当第三者的剧情，搭建了被出轨的妻子酣畅淋漓地报复了渣男丈夫的戏剧冲突。按照时间顺序讲述了妻子的报复过程，展现了大快人心的结果。同时，在故事简单明了的基础上，竖屏微短剧还对伦理道德议题进行了简化处理，对人物及人物关系的设计也更为戏剧化。仍以《引她入室》为例，作品虽聚焦夫妻关系问题，却并不讨论夫妻关系出现问题的根源或解决问题的方式，也不讨论报复手段是否有道德瑕疵，而是直接将出轨的丈夫钉在耻辱柱上进行鞭笞；对于第三者的设计亦极具戏剧张力，前期是破坏女主家庭的坏女人，后期是幡然醒悟后与女主联手虐渣的好姐妹，并且是隐形富二代，最后其哥哥还成为女主的新男友。正是凭依“高概念+”的叙事逻辑，《引她入室》上线两个月后，仅抖音平台的播放量就突破了3.8亿，预计总充值将超过3000万元，实现了巨大的市场回报。

但需注意的是，过度强调高概念而简化伦理道德评  判标准也导致了不少作品存在价值观偏差甚至失衡之弊。如《大佬，你女儿被婆婆家欺负惨了》刻意渲染婆媳矛盾、制造了男女对立；《美女们把我包围了》剧情低俗、 宣扬了不良婚恋观等。作为当下大众传媒生态场中的“现象级”产品类型，加之智能手机这一传播载体的广泛使用，竖屏微短剧在价值观引导方面显然存在诸多不容忽视的问题。

(二) 即时反馈机制

在竖屏微短剧的叙事逻辑中存在“ 即时反馈机制”，即通过编剧技巧迅速而直接地对受众期待给予满足。其重视并强化的叙事逻辑是:其一，与长剧或横屏微短剧不同，竖屏微短剧不会将本文叙事时间用于解释剧情、延宕情感或拉长悬念，追求的是快节奏的故事展现，以及用连续的反转快速推进剧情，使之能不断点地满足观众对强戏剧化的要求；其二，“抢答式”揭开悬念，即不给观众留有思考机会，而是让其在无数个“谜面—谜底”间得到一次又一次地即时性满足；其三，注重“瞬间反击”，即不仅是剧情中“复仇不必等”“有疯当场发”的反击，还包括通过台词精准说出观众想说的话、想作的评价，成为观众“嘴替”，让观众获得即刻反击人物或反击剧情的满足，为观众提供极致的“爽感”。

总的来说，即时反馈机制让观众形成了超级注意力，即美国学者海尔斯认为的“在不同作业中迅速转换焦点， 偏爱多样化信息流，寻找高度刺激性的东西，对单调状态的容忍度较低”的不完整的、破碎的注意力，习惯于碎片化阅读的用户能够避开一切等待，即时得到符合预期的 反馈。

正因注重如此反馈叙事逻辑，竖屏微短剧俘获了大批受众。如《伪名媛混圈手册》在单集3分半钟的时长内，已经将女主租借别墅与行头伪装假名媛，骗过一众真世家，成功得到花心男二倾心，引发忠贞男主隐隐不满的全过程，以不断反转的形式交待得清清楚楚—众人皆认为女主的目标是男主，但女主的目标却是男二；众人皆认为女主出身显赫，男二送女主回家时看到的也是普通人不能涉足的超级富豪别墅区，转而交待别墅是租的，管家是雇的，女主的交通工具也只是电动自行车；同时，受雇扮演管家的人物，还第一时间替观众说出了“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又穷又爱装的假名媛”的评判，提升了观众的参与感，加深了观众的沉浸感。在接下来的剧情中，第一时间揭开女主做假名媛的原因是为了脱离原生家庭的泥潭，途径是通过“传帮带”的形式混名媛圈。而当女主为什么拒绝男二邀约的悬念抛出时，又立刻用一个标注着男二生日的日历为特写镜头，揭开女主是在欲擒故纵的谜底，让观众目不暇接地感受到跌宕起伏的剧情节奏，增强了观众的追看意愿。

即时反馈机制能最大限度地依靠对单集内容的结构化设计和叙事节奏调控吸引观众，但极致的规定情景与频繁的反转，亦可能导致叙事逻辑的断裂甚至不合常理。如《她的错》以作为赘婿的男主急匆匆通知女主“妈受伤了，住院了”引发悬念，以跋扈的女主回答“你妈受伤住院关我屁事”制造冲突；接下来，又以男主再次强调妈住院需要钱，女主以耳光回应，教训男主既然入赘就要与婆婆断绝关系，并摔门离去使冲突升级；最后以男主喃喃低语“受伤住院的，是你妈呀”来制造反转。虽由几句话就完成了一整套起承转合的叙事，但在生命攸关的情节设计上，这样刻意地以延迟沟通关键信息制造反转是不符合生活常理与客观叙事逻辑的。这类缺陷在涉案题材的竖屏微短剧中尤为突出，常见于创作者为了实现“复仇不必等”带来的瞬间反击爽感，在悬念前置之后，罔顾涉案题材应有的悬疑逻辑和法律常识，让角色尤如打开金手指般地操作推进剧情。如《正义不会缺席》讲述的是男主被害死后又重生复仇的故事，其中多见男主越过报案、公安侦察和检察院公诉环节，直接向法院递交起诉材料之类的常识性错误。如此玩弄创作技巧、漠视基本创作规律而产生的作品，即便短时间内可以靠噱头吸引观众，也很快会因为失真而使观众最终弃剧，甚至遭遇剧集下架。

(三) 情绪价值至上原则

从叙事逻辑层面来说，竖屏微短剧之所以会发展出“高概念+”设计与即时反馈机制，与其在影视市场中能为观众提供情绪价值的核心竞争力有关。“情绪价值是指客体(情景、人、事、物) 的属性与功能满足主体人的情绪情感需要的效用关系。精神愉悦性、多元性、时效性是情 绪价值的主要特点。”在竖屏微短剧中，这种情绪价值又以注重共情逻辑为突出特征。

竖屏微短剧的共情逻辑是：首先是让观众对作品内容产生共情、形成共鸣，继而通过情感投射，让观众从人物及剧情中获得自我满足。与通常以邀请式认同让观众产生共情、共鸣的一般影视剧不同，竖屏微短剧往往主动出击，直接以“参与式认同”来吸引观众。在竖屏微短剧中，不仅其内容是观众真正关心的主题和事件，且注重让人物直接站在观众的立场上，表现观众想要表现的行为，代替观众表达他们想要表达的观点，释放他们想要释放的情绪，满足他们想要满足的欲望，为其在精神与情感层面上制造沉浸式体验，让其自始至终有深度参与感。当观众在看到人物的行动、故事的结局完全符合甚至超出自己预期时，就会获得“爽感”。至此，作品也就因完成了为观众提供情绪价值的任务而被观众所认可，从而收获广阔的市场前景。如《引她入室》《不原谅不复合苏小姐独美》《前夫处处护青梅，搬空全家去下乡》等，在表现爱情主题时，聚焦的是“相爱容易相处难”的客观现实，捕捉的是遭受背叛一方的心犹不甘、想要报复以及要让对方后悔的情绪焦点，以此将观众代入剧情，让其仿佛置身其中。同时，依靠大数据分析，这类作品常将目标受众锁定为年轻女性，故而直接以年轻女性的视角，讲述遭受背叛后果断止损，让对方后悔不已、付出沉痛代价以及活出更好的自己的故事。在当前的影视剧市场上，这些作品均为红果App爆款剧集。

竖屏微短剧通过为观众提供情绪价值成为影视剧市场上的黑马，这类作品“映射着网络平台上人们对现实社会关注的热门话题，以快节奏的呈现方式给受众在工作环境、现实生活中积压的强烈欲望和实际焦虑提供了宣泄与慰藉”。但需要警惕的是，有些作品为了追求情绪价值而在刻意制造宣泄需要，如放大社会矛盾的《老公是个妈宝男》、宣扬以暴制暴的《黑莲花上位手册》等。显然，如果放任此类传导不良情绪价值的竖屏微短剧作品泛滥，其泛娱乐化的“电子榨菜”定位很有可能变质为“赛博毒品”，甚至催生一系列潜在的社会认知风险。

此外，更需警惕的是，某一活动的娱乐性和愉悦性程度不仅取决于它提供的乐趣，还取决于体验的感知成本。在过去的20年中，社会科学家已经确认一些流行的、令人愉快的媒介体验会带来严重的社会问题。如研究者发现媒介对暴力的描绘与观众的暴力行为之间存在重要关联，对女性有侮辱性的色情描写会减少公众对遭受强暴的受害者的同情。因此，竖屏微短剧在追求情绪价值、以“ 爽感 ”为目标时，不能以牺牲、无视作品的道德文化意蕴与社会效应为代价，否则可能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三、市场消费诱导的竖屏微短剧叙事指向

人们观看的行为本质上是在泛娱乐化背景下的一种欲望消费，与之相对应，竖屏微短剧创作面对的是具有更大受众基础的下沉市场，追求的是商业价值最大化。正是由此决定了其快消品的定位，通过细分垂类锁定目标受众群体，以及不断地植入消费符号之类的叙事指向。

(一) 快消品定位

“快消品的最大特点在于消费者高频次的重复使用和消耗。快速消费品购买便利，购买时消费者易受卖场气氛和促销影响”，竖屏微短剧体现的正是快消品特征，其消费指引下的叙事指向亦符合快消品定位。

首先，相比其他影视剧，竖屏微短剧实现了全面低成本化，包括投资成本低、工时成本低、智力成本低、观众购买成本低等。以《我是大女主》为例，单集时长2分钟，共30集，制作成本仅为5万余元，拍摄周期6天，后期制作15天；其主要演员均为表演专业在校生，服化道日常生活化，并以常见的遭遇婚姻危机的妻子如何报复出轨丈夫为内容，不对剧作或制作层面的个性表达或艺术提升作要求；该剧在多个微短剧平台进行投放，观众或以加入相关App会员的形式进行观看，或以低廉的单集价格购买观看，或以观看广告的形式代替付款购买进行观看。

其次，竖屏微短剧的付费节点或者广告播出节点往往出现在剧情转折处或情绪爆发点，前者通过对叙事节奏的把控来制造悬念，让观众在强烈的好奇驱使下快速引发消费冲动。如《我在八零年代当后妈》在以微信小程序为播放平台时，曾以第12 集的完结为第一次付费节点， 该集结尾以醉酒的男主不小心推开了卫生间的门，而女 主正在洗澡，本已互生情愫的两人接下来会如何发展的 悬念，促使观众付费解锁接下来的剧情；以第25 集的完结 为第二次付费节点，该集以失去亲生母亲后就不再开 口 说话的继女，因感受到女主发自内心的母爱，而主动开 口 叫妈妈为内容，让观众随女主感受到云开见月明的喜悦， 从而甘愿主动为情绪的满足买单 。这种激发付费欲望生 成的形式与快消品潜在购买者易受卖场气氛和促销影响 而进行实际消费如出一辙。

最后，与快消品的中间商分销模式一致，竖屏微短剧 也通过不同的视频平台进行传播或者销售 。 除“ 海贝微剧 ”“微剧吧 ”等堪称海量的微信小程序外，还有快手、抖音及专门的竖屏微短剧播放平台红果等App。此外，传统的网剧、网络电影播放平台爱奇艺、优酷和腾讯也加入竖屏微短剧市场洪流之中，成为竖屏微短剧分销商，这些分销渠道大大拓宽了竖屏微短剧的传播范围。

竖屏微短剧的快消品定位虽然能够帮助其以低廉的  成本实现消费行为的快速生成，从而达到占领市场份额、追求利润最大化的目的，但快消品消费者往往对品牌的忠诚度不高，品牌难以通过长尾效应持续盈利。目前来看，即便是已经有了一定声誉的竖屏微短剧团队“听花岛”，更多收获的还是业内赞誉，对于观众来说，暂未形成像“正午阳光”“柠萌影业”等影视制作公司的品牌影响力。某些小程序剧场或微短剧App,亦只是靠投流短期获客，完全不考虑口碑和影响，导致“三俗产品”或“毒鸡汤”大行其道。这样的局面势必会造成消费者对竖屏微短剧市场的信任缺失，难以维持市场发展。

(二) 细化内容垂类

为了更有效地促成消费，竖屏微短剧的创作者高度重视通过市场细分策略来细化内容垂类。所谓“市场细分策略”(market segmentation strategies)指的是“将特定的消费者群而非所有人作为品牌的目标群体”。在创作过程中，根据选定的受众群体的具体审美诉求，为他们量身打造剧情，将叙事直接指向他们的观看期待。与之相关，竖屏微短剧还借鉴传统影视剧类型片的思路，根据主题情节对剧集内容进行细分，以便精准选取能够吸引目标受众参与消费的叙事内容。

根据观众性别特点，竖屏微短剧大致可分为“女频剧”和“男频剧”。前者多聚焦于迎合女性受众对情感生活的幻想，对个人价值的追求的“浪漫爱情”“女性成长”等相关题材。如讲述女主嫁给暗恋自己八年的富二代，婚后被老公花式宠爱的《时先生，你的暗恋藏不住》,讲述都市女性面对生活与职场困境如何实现自我救赎的《二十九》,等等。后者则以迎合男性受众对实现自我强大诉求的“逆袭”“觉醒”等意旨为主。如讲述男主因家族迫害被捕入狱，却被残酷炼狱打造成世间王者，守护家族乃至商界平安的《困龙出狱》,讲述男主意外穿越到修行世界，一路斩妖除魔踏上修行界巅峰的《武极天尊》,等等。在此基础上，竖屏微短剧对市场诉求还有进一步细分，如将“浪漫爱情”题材细化为“古风言情”“现代言情”。“言情”则再次细分为“甜宠”与“虐恋”，前者如讲述女主遇到完美真爱，且被真爱横扫一切困境的《完蛋，我养的小白脸是大佬》,后者如讲述男女主彼此深爱生死相护却又充满隐忍与误解的《咬青梨》等。“甜宠”或“虐恋”甚至还可进一步细分为“追妻”如《诱她情深》、“破镜重圆”如《栀栀复栀栀》、“暗恋成真”如《南方向黎》等垂类。同样，在“男频剧”类别中，也细化出更微观的垂类，如将“逆袭”题材细化为“战神归来”“赘婿逆袭”等。

此外，竖屏微短剧还关注到“我国正由‘未富先老’转向‘老富协同’阶段，中老年群体收入稳定、经济顾虑逐渐降低，对生活品质有更高的期待，在寻找快乐和情绪体验上的文化消费意愿越来越强烈”的现实，将叙事目光投向了“银发市场”，以老年群体的人生经历、情感需要等为内容，创作出了一系列能够吸引这一目标受众群的作品，如《团宠老妈惹不起》《这个老妈不太冷静》《魂穿80，做极品老太婆》《闪婚老伴是豪门》等。

通过细分内容垂类，根据受众目标定位，竖屏微短剧以明确的叙事指向，为观众打造出“总有一款适合你”的消费环境，满足了不同受众对愉悦享受或对痛感体验的观看诉求。但细分内容垂类也使相关受众群体的接受视野趋于单一和狭小，易形成信息茧房。

（三) 消费符号植入

影视作品商业性与艺术性并存的根本属性，令其以实现利润最大化为重要目标，因而除了获取票房、收视率、点击率、流量等带来的收益之外，广告亦是有效方式之一。与一般影视剧相比，竖屏微短剧更为重视的是将非物质形态地标场景与物质形态产品中的非物质因素品牌场景植入内容，参与叙事，以求获得广告或定制收益，这明显影响了其作品地标场景化、品牌场景化的叙事指向。

地标场景化叙事指的是将与地方文化、历史或经济活动等密切相关的，具有象征意义和视觉标志性的地点、建筑或非物质文化遗产等，植入竖屏微短剧的叙事场景，或单纯作为故事发生的物理空间背景存在，或作为塑造人物、推动故事发展的环境要素。自2024年1月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发布“跟着微短剧去旅行”创作计划以来，竖屏剧微短剧更多地将“文旅”题材纳入选题。如《凤凰台密电1947》通过隐秘战线英雄们的丰功伟绩，将咸阳红色文旅资源展现在观众面前，为区域红色教育宣传和旅游资源展示提供了窗口；再如《傲娇村长来自斯坦福》融入南京浦口地方元素，讲述了当地村民从传承手艺到创收致富的故事，让浦口成为观众的意向旅游目的地。这类作品能够使观众转化为当地潜在游客，在推动当地文旅消费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但这类作品宣传意旨明显，不仅易使内容流于肤浅，也往往说不上有多高的艺术价值。有许多作品，在严格意义上视之，只能称为宣传品而非艺术品。

品牌场景化叙事指的是将具体的产品品牌或品牌理念、产品功用融入竖屏微短剧的叙事场景，以提升品牌知名度，树立品牌良好形象。常见的形式有两种，分别是品牌定制剧和品牌植入剧。前者往往以品牌或产品为故事的核心或情节动因，强调体现品牌观念与价值；后者则通过在剧作中的充分呈现提升品牌知名度。对于竖屏微短剧创作方来说，前者定制方投入的定制费用基本可以使其达到稳赚不赔的状态，后者也能够使其在创作前期就获得切实收益。因此，作为快消品的竖屏微短剧往往对品牌场景化叙事情有独钟。无论是品牌定制剧还是品牌植入剧，实际重视的当然并非叙事而是获客，这就决定了竖屏微短剧的创作者必须具备“服务意识”，即以树立品牌口碑为导向进行创作。但从“剧”的角度出发，内容逻辑无疑应优先于营销逻辑，而从“宣传载体”的角度来说，内容逻辑又要为营销成绩让路。如此一来，平衡两者关系就成为品牌场景化叙事获得剧作品质与宣传效果双赢的关键。在这方面，即使颇得好评的一些作品也往往存在遗憾，如BOSS直聘定制剧《公主周末不上班》讲述了女主作为被职场PUA的小员工，一路逆袭成涉政公主的故事。作品以“打工人”的喜忧引发了观众的共鸣，以反内卷立场为观众发声，加之关注职场健康之类意旨，提升了BOSS直聘的品牌好感度。但因竖屏微短剧需要通过“爽感”为观众提供情绪价值，主角又往往体现了“金手指”属性，这在某种程度上又存在削弱BOSS 直聘专业性之虞。此外，“植入式广告使消费者常常将广告中出现的产品或服务信息与影视剧情、影视明星、综艺节目模式等关联起来，严重影响消费者对商品或服务的评价”，从这个角度来说，付费植入竖屏微短剧还要警惕可能造成的法律风险。

四、竖屏微短剧叙事的精品化路径

竖屏微短剧是大众传媒与娱乐消费文化共生共谋的产物，许多作品既满足了媒介发展需要与受众娱乐需求，也推动了消费、活跃了市场。但从整体上看， 尚存在艺术性与思想性不足、价值观偏差、同质化严重等亟待解决的问题。为了长足发展，其还应在提升内容质量与价值、打造精品方面进一步加强探索。(一)以内容优化促进精品化大多数的竖屏微短剧作品尚停留在“高概念”的初级阶段，也就是满足受众的视听感受和高浓度情绪的“奇观高概念”层面；其题材内容与人物形象往往跳不出“霸总”“逆袭”“豪门恩怨”“穿越”“开挂”“金手指”之类。这些作品虽然能够给观众带来“爽感”，但因悬浮而单一的设定、题材与人物的同质化，不仅缺乏艺术品位，亦缺乏文化内涵与思想深度。文艺作品不论是何门类，都应是人类精神文明的结晶 。竖屏微短剧亦不能因其“微”“短”草率为之、粗制滥造，而应以严肃的创作态度、更高层次的人文情怀观照现实、体悟人生，即在注重市场价值的同时，要进一步重视文化思想价值，以求创作出能够引发观众长久的情感共鸣、给予读者思想启迪与文化营养的精品。为此，竖屏微短剧应强调内容的多元化与前沿化，同时注重从“流量思维”到“价值思维”的转变。多元化包括人物设计、人物关系以及题材等方面的多角度设计，避免为了“爽感”而过多聚焦“强势”人设与“对抗”关系，应将更多目光投射到普通人的身上，让每个普通人的普通诉求都被聆听被尊重、每件生活中的暖心小事都被看见被赞扬，表现人与人之间相互支持、相互关爱，共同抵抗人生风雨，收获幸福美满生活的真挚关系，从深刻而极具正能量的情感意绪层面依托积极的人生态度为观众提供“爽感”；题材的多元化并非指细分垂类层面的多样，而是指题材分类层面的多样，如增加主旋律与重大历史题材、军旅题材、悬疑惊悚题材、科幻题材等，为观众提供更多选择，丰富竖屏微短剧市场。前沿化是指剧作内容应具备思想深度和价值理念等精神领域的引领作用，同时在具体表现方面注重先进技术如AIGC的使用，令画面内容呈现多态性，实现从内涵到外显的全面提升。同时，竖屏微短剧应以“价值思维”代替“流量思维”，以“作品”而非“商品”为目标，尊重影视剧创作的基本规律，避免过度娱乐化；以刻画人的复杂性、描摹社会风貌、展现人文思考为己任，选取恰当的叙事结构与叙事视角，通过逻辑清晰完整的叙事线索、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悬念与冲突设置，以及真实自然的表演、相得益彰的配乐、贴合剧情的服化道，为观众提供视听与精神的双重盛宴。只有这样，才能使极富当代媒介特征的竖屏微短剧提高声誉，成为文艺园地里不可忽视的存在。(二)以IP延展推动精品化竖屏微短剧叙事时间短、叙事体量小，侧重于推动故事进展而非塑造人物的多维形象；同时，由于对流量红利的追逐，创作者总倾向于追逐热点节奏，无暇顾及作品的情感浓度、艺术品位及对思想内容的深度发掘。因此，依托优质IP资源进行跨媒介叙事也是竖屏微短剧实现精品 化的路径之一。优质IP来源一般为文学IP和影视IP，它们具备立体饱满的人物、纷繁复杂的人物关系、完整而曲折的故事以及明确甚至深刻的主题立意。在已有IP基础上进行二次创作，可以被看作是一种“强强联合”，既通过已有IP全方位弥补竖屏微短剧在叙事内容层面的不足，又通过竖屏微短剧的叙事方式，实现对当下注意力缺失之受众的超强吸引，使竖屏微短剧真正实现艺术性与商业性的统一。同时，IP作品已经具备相当数量的受众，其改编作品便天然具备受众基础，即“自带流量”，这是预期回报的具象化表现之一，会促使资方加大投资力度，而在足够的成本投入支撑下，竖屏微短剧也就有了实现精品化操作的更大可能。借助已有优质IP，实现精品化呈现的作品已有先例，如衍生自网剧《九重紫》的《昭世录》,保留原版人设，以番外形式扩展原版主线故事中的支线剧情，保证了剧作基本质量，吸引原有观众的同时受到了竖屏微短剧受众的青睐。竖屏微短剧还应注重打造自己的剧集IP，并形成续季。虽然竖屏微短剧中的人物塑造相对扁平，故事线索相对单一，情节设计相对简略，但也因此更容易被观众接受和消化。若以长期主义姿态，不断通过续季对人物进行丰富，形成人物成长路径、展现人物弧光；同时不断对故事进行充实和衍生，则可使观众与人物及世界观之间建立情感，从而促使其在观看剧集时主动以情感浓度代替情绪宣泄，依托鲜活而真实的人物代入个人情感体验，真正与作品形成深层次共鸣，从而使作品更具艺术性与思想价值。剧集IP既是内容标签，也是消费品牌，一旦被观众接受和认可，便可在市场中以独特身份被观众所识别，降低观众的信息筛选成本。而为了让观众形成品牌忠诚度，就必须持续提升剧集质量，实现精品化发展。与社会上的其他行业相同，影视剧的品牌与精品之间存在互生共荣关系，即只有创作出精品，才能形成有市场竞争力的品牌；形成了品牌，为了维护其声誉，又会促使其创作团队追求质量，不断创作出精品。此外，品牌之间的竞争还会倒逼剧集的质量升级。因此，目前的竖屏微短剧创作者应自觉强化打造IP意识，以更为有效地引领精品化追求，保证优秀竖屏微短剧不断产生，促进竖屏微短剧市场的健康发展。(三)以机制完善引领精品化近年来，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办公厅先后下发了《关于国产网络剧片发行许可服务管理有关事项的通知》《关于进一步加强网络微短剧管理  实施创作提升计划有关工作的通知》等一系列文件，旨在规范微短剧的内容生产、传播秩序和商业模式，促进行业有序发展。在相关政策的约束和干预下，竖屏微短剧内容低俗化、同质化、不良价值引导以及盗版、“唯流量论”等问题得到有效抑制。而竖屏微短剧的精品化发展同样需要管理部门、平台运营方等的共同参与，如明确其精品化战略定位，将其纳入文化发展规划重点范围，以及加强对精品项目的长期扶持等。机制层面的完善应着重体现为对精品创作方向的指引。随着“跟着微短剧去旅行”“跟着微短剧来学法”“微短剧里看非遗”等创作方向的提出，大量精品竖屏微短剧涌现，如描绘桑植美景与非遗民歌的《带你走进月亮里》等。由此可见，将竖屏微短剧与其他行业或领域深度融合的叙事形态，即“微短剧+”模式将有效带动竖屏微短剧的内容升级。为了使竖屏微短剧与千行百业的互惠联动更为直接和深入，相关管理部门可以协同各运营平台构建联动式创作引导机制，通过定期数据监测生成并发布“重点创作主题指南”，设立行业相关奖项，推行创作激励计划，为竖屏微短剧的精品化创作指明方向。腾讯首款独立竖屏短剧产品“火星短剧社”在推行精品短剧生态、提升精品短剧产能、追求“内容精品化”等方面所获得的成效，与阅文集团提供的网文IP扶持密切相关。此外，还可以通过市场调控调整行业利益分配，制定基于经济手段的赏罚措施，对竖屏微短剧的过度商品化与过度娱乐化进行纠偏，促使“流量为王”尽快转变为“内容为王”。竖屏微短剧作为一种新兴的视频剧形态，在移动设备普及和泛娱乐化浪潮的推动下迅速崛起 。它以独特的叙事策略成功抓住了观众的注意力，并获得了巨大的市场回报。然而，过度追求流量和商业利益也导致了竖屏微短剧内容同质化、价值观偏差、艺术性与思想性不足等问题。为了实现健康有序发展，竖屏微短剧的创作需要反思现有的叙事局限，探索精品化路径。只有这样，竖屏微短剧才能真正跻身影视艺术之列，为观众带来更多优质的精神食粮。

本文刊发于《东岳论丛》2025年第8期

作者：杨舒(1984— )，女，博士，山东师范大学新闻与传媒学院讲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文学与影视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