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新元
在河西走廊东段的苍茫群山中,龙首山如一条静卧的巨龙,横亘于甘蒙交界。这条山脉以雄浑的山势守护着丝路古道,更以埋藏着元素周期表“宝藏库”名扬海内外——这里丰富的镍、铜、钴、铂、钯等贵金属伴生矿,是地球亿万年演化的慷慨馈赠。
在金昌生活的40年里,这座城市的山高水长、人情物态早已灌注于我的肌骨与经脉。初秋时节,陪同外地几位好友再登孔雀岭,一同寻访祖国镍都的“金钥匙”。
我们一行驱车来到金川国家矿山公园的“天梯口”。站在山下仰望,隐隐山峦间层林叠翠,近听野鸟啾啾,风里裹挟着果香,顿觉天高地迥,心旷神怡。若说自然界有矿石能将“灵动”二字具象化,孔雀石定是其一。金川集团开采的硫化镍矿晶体呈放射状或葡萄状,表面布满细密纹理,如同凝固的浪涛,又似绽放的花瓣——故而得名“孔雀石”。那抹介于青绿与湛蓝之间的色泽,像凝固的孔雀尾羽,在光线下闪耀着绸缎般的光泽,既带着岩石的坚硬质感,又藏着生命的鲜活气息,仿佛是大地用亿万年时光精心雕琢出的青碧精灵。
随行的地质工作者老罗说:“在中国的商周遗址中,孔雀石常与绿松石一同被制成礼器。清华大学设计这座矿山公园时,特意把空中花园的主景区定名为‘孔雀岭’!”我们深以为然。信步登临孔雀岭,极目远眺,这山岭既藏着矿山的硬核记忆,又晕染着自然的灵动诗意,像一只涅槃的孔雀,以羽翼舒展的姿态,诉说着从“地矿奇遇”到“生态明珠”的嬗变故事。
站在孔雀岭制高点,老罗说:“金川最早在冶金部登记的代号是886。龙首山的海拔是3616米,矿井最深处低于海拔1000米。孔雀岭恰巧在‘空中’,花开时节,整座山岭真如孔雀展翅般绚烂。” 微风习习,山野芳芬中,望着眼前地坑的斑驳岩壁,聆听老一辈讲述的创业故事,耳边仿佛传来60年前震惊中外的“惊天一爆”,记忆像黑白胶片般一帧帧闪过。
生态修复是孔雀岭蜕变的核心密码。从“大地伤疤”到生态公园,金昌人披荆斩棘、砥砺前行,走了20年的“修复之路”。金川镍矿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开采,采矿从地表向地心延伸,裸露的岩壁、堆积的矿渣,曾与孔雀岭下欣欣向荣的文明城市建设形成强烈反差。而在设计建设中,每一道“工业刻痕”都被温柔以待,成了讲述金川工业史的“活展品”。矿坑底部曾因采矿形成积水,设计者顺势将其改造成镜面般的人工湖,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与坑壁的绿植,恍若戈壁中镶嵌的一块蓝宝石。
漫步金川国家矿山公园的各个景点,宛如走进工业遗产、地质遗迹与自然生态修复水乳交融的奇幻画卷。花溪满地,小桥荷池;从一条幽静的盘山小道走进一处围栏,横亘眼前的是露天矿坑,好似一座“人造峡谷”。矿坑的岩壁层次分明,呈现出不同的地质年代和矿石色彩。不远处,曾在金川矿井服役的老矿车、大挖机和巨无霸铲斗静静矗立,青铜器般的斑驳锈迹诉说着曾经的镍都荣光。
傍晚时分,清风拂来,倦鸟归林。我们途经“龙之脊”,在一片桃树林间坐下休息。夜色渐浓,星光渐盛,俯瞰山下的城市,星光与灯光交映。一轮皓月从东山升起,乳白中泛着淡绿,清辉里似流淌着蜜,这月色把天地拼接得如丝绸般柔滑,映照着山下金昌人一粥一饭的温情生活。
月已升高,从最高处的“龙之塔”缓缓走到“双拥林”,孔雀岭下的“龙坪”上,人群熙熙攘攘。晚上9点整的钟声响起,孔雀岭又在“镍都之光”的主题展演中,化为一片光与影交织的梦幻海洋。
随着激昂的音乐奏响,以矿山公园标志性建筑“龙首魂”主碑为天然幕布投射出的画面惊艳登场。五彩斑斓的光线灵动地跳跃在碑体上,透过穹顶洒向龙首山,每一缕都折射出不同年代的光——有1964年第一炉电解镍的赤红,有1989年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证书的金黄,更有如今7N高纯铜泛着的冷冽银光……
站在人群中,我们被眼前的光影世界震撼。柔和的灯光勾勒出孔雀石独特而美丽的纹理。“镍都之光”展演的群舞演员们伴着音乐,以优美的舞姿演绎着从发现孔雀石到成功勘探挖掘世界第三大镍矿的艰辛历程,带观众穿越回那段充满挑战与奇迹的岁月,见证金川镍矿从无到有的伟大诞生。
龙首山的矿藏,是大地的密码,是历史的见证,更是未来的底气。这座沉默的山脉,以深埋地下的财富诉说着地球的沧桑,也见证着人类利用自然、回馈自然的智慧。它的每一块矿石,都闪耀着地质演化的奇迹,也镌刻着一个民族工业崛起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