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水湿地鸟翩跹
芦水湾生态景区 杨永伟
王升君
黑河自鹰落峡奔腾而下,到了甘州地界,像是奔袭千里的旅人终于肯歇一歇脚,水流渐缓处,便漾出了这片芦水湾。芦苇在这里扎下了根,一簇簇、一蓬蓬,青碧的秆子挨挨挤挤,叶片在风里互相摩挲,织成无边无际的绿。水也恋着苇,或明或暗的水湾藏在苇丛深处,倒映着天光云影,偶尔有鱼群游过,搅碎一湾碎银,又被芦苇的影子轻轻拢住——苇与水就这样缠缠绕绕,向南铺展,仿佛要把整个甘州的绿意都织进这湾湿地里。
周末的午后,我踏过木栈道走进了芦水湾。刚靠近苇丛,一股潮湿的气息便漫了过来,混着水草的腥、泥土的润,还有芦苇叶那点微涩的青气,吸进肺里竟带着丝凉意,像把积攒了几日的烦闷都冲散了些。脚下的小径嵌在绿海里,阳光从苇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地上织出晃动的光斑,空气里满是负氧离子,每走一步都觉得浑身的毛孔在舒展。
一湾苇,一湾水;一湾水,一湾苇,就这样向南一直无边延伸。祁连雪山如巨龙般雄阔的阳刚之气,柔和的弧线与眼前柔媚的芦苇、淡绿色湖水相辉映。
站在这样的境地里,人是松快的,仿佛可以把心事摊开在苇叶上,让风带走;也可以眯着眼做梦,梦见自己变成水里的鱼,或是苇秆上的虫。难怪1943年的那个夏日,近代著名的教育家罗家伦先生站在甘州鼓楼上眺望时,会被这片景致勾出诗意。据说那天风和日丽,先生望着戈壁尽头突然铺展开的水草芦花,彻底颠覆了对张掖“黄沙漫天”的固有印象,提笔写下“绿荫丛处麦毵毵,竟见芦花水一湾。不望祁连山顶雪,错将张掖认江南”。这诗句里的惊叹,大抵与此刻我心里的柔软,是相通的。
阳光从芦苇的枝叶间射进来,我浸在这懒散闲适中,幻若一尾鱼,游在绿色的海里,索性提着鞋子光脚行走在光影斑驳的小径。
沿着鸟鸣的声音,不自觉走向芦苇深处。寻觅,也不完全因鸟声,浸在幽静的绿海,总有神秘的意味牵动。
大苇莺淡黄色的眉纹,工笔细描的精致,翘起灵动自信的扇状尾羽。身体约十几厘米,却是民间的建筑高手,轻轻地收拢苇秆,苇叶编织成巢,筑起一座精致的“吊脚楼”。它是芦水湾的大嗓门歌手,高踞芦苇顶端,沙哑的女中音带着乡村音乐风格。小太平鸟轻柔的体态在苇叶间翻飞,它欢快的清音好像永远不会停止,清幽的笛鸣,荡成绿色的气流。
泊在水里的鸟们没有婉转的歌喉,只有偶尔嘶哑的鸣叫。在水里施展性情,赤麻鸭的孩子们扑闪幼翅,在爸爸妈妈的视线范围内划来划去,偶尔打个筋斗,小试水性。绿头鸭贴着水面施展轻功,展开翅膀,脚蹼如闪电般划动,跑出五六十米后凌空飞起,半空里抖落闪亮的水珠,打个旋儿又踅回来,像刚刚完成巡航任务,贴着身着灰色衣服的爱人的身边小憩。雄性绿头鸭美丽的头饰是它的骄傲,禁不住让人多看几眼。而它朴素的爱人永远给它家的依靠。
天鹅总是带着股傲气。白天鹅通体乳白,脖颈优雅地上扬,眼神里透着种不屑一顾的清冷;黑天鹅更显神秘,长脖颈时而高高扬起,时而弯成个优美的弧,像个永久的问号,引人遐思。它那漆黑的羽毛与鲜红的长喙,像是用身体演示着一对反义词,矛盾又和谐。我曾见过一对白天鹅与一对黑天鹅在水面相遇,屏住呼吸等着看场“领地之争”,可它们只是静静游过,连眼神都没交汇——白有白的优雅,黑有黑的傲慢,或许是这湾水滋养了它们的从容,不必争,不必抢,各有各的天地。
最孤独的是白鹳。它总爱独自立在湖边,一只脚蜷着,一只脚浸在水里,长长的喙微微昂着,凝视着远方的天空。精瘦细长的腿爪撑着它的身体,透着股超然物外的意味,还有种内敛的自尊。它就那样静立着,是生命最舒展的姿态,仿佛世间的浮躁都与它无关,只守着这份安稳,成了湿地里一道沉默的风景。
在芦水湾待得久了,会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与人熨帖。风是柔的,水是清的,连阳光都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暖。被这湾湿地环抱着,满身的疲惫像被清冽的水洗过,倦闷的情绪一点点缓释,心里只剩下归人的安稳与温暖,还有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舒展惬意。
这一切的滋养,都来自黑河的清流。那水从远方奔来,淙淙地淌进苇丛,在浅水处积成小小的滩涂。我忍不住把脚浸进去,清冽瞬间顺着脚心往上蹿,带着点雪山融水的凉,却不刺骨,反倒像一股灵气,从脚底直抵心口——那一刻忽然懂了,这芦水湾的绿,这湿地的灵,原是黑河把祁连山的魂,都悄悄藏在了这里。